台灣街頭的一抹異國情調——迦納表演藝人Richard
2017 Jan 02 認識非洲
作者:Tracy Chen
說起表演藝人,你/妳第一個在腦海中閃過的念頭是什麼呢?在馬戲團表演的小丑、在街頭彈唱的音樂家,也可能是在遊樂園耍雜技的藝人。然而大家是否知道,除了台灣的表演藝人以外,在台北市的兩大鬧區信義區和西門町,有一位來自西非迦納的表演者─ Richard Arhinful。他在觀眾面前展現出熱情澎湃的西非馬戲雜耍技能,為台北街頭增添了一抹特別的異國情調。
Richard來自西非迦納,或許對於大家來說是個有點陌生的國家。迦納曾經盛行奴隸貿易,在殖民時代以出產黃金而聞名,因此得到黃金海岸的著稱。因為曾經受到英國殖民,迦納的官方語言為英語,以信仰基督教為主。同時,這也是一個多民族和充滿著多元文化的國家。而 Richard 對於表演的熱情,就起源於他的祖國迦納,一個叫做「Abibiman Acrobats」的馬戲雜耍組織。
在迦納,愛上馬戲雜耍表演
Richard 十四歲加入 Abibiman 馬戲團,這是一群來自迦納的表演藝人組成的馬戲雜耍組織。這個組織裡面有非常多的團體,一個團體通常會有四到五個人。他們除了在迦納當地表演,也會接到其他國家的表演邀約。
當時年幼的Richard看到朋友在馬戲團裡面練習,而朋友的哥哥是其中一個團體的領導者。他開始心生嚮往,決定和朋友一起練習。Abibiman馬戲團並沒有入團考試和審核的規定,只要想學就可以加入。入團之初,老師會請大家做一些動作,測試個人水準與潛力。他們要練習的技術非常多,舉凡跳舞、雜耍、軟骨功、碗盆旋轉等等都要練習,每天練習至少二至四個小時。對 Richard 來說,那段練習的時光是非常快樂的。練習過程中也會遇到一些困難,譬如他並未擁有柔軟的身體和做軟骨功的天賦,因此需要花很多時間不斷練習,直到身體每個關節都變得非常柔軟,做出不同的折疊姿勢。
其實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Richard 認為練習馬戲雜耍的技能只是跟著朋友做一件好玩的事情。直到他在第一次表演後拿到酬勞,他才認知到雜耍表演不只是一件好玩有趣的活動。從此之後,雜耍就是一份賴以謀生的正式工作,需要花費許多的心力投入其中,精益求精。然而,在迦納國內並沒有很多的馬戲團和遊樂園,工作機會並不多。在 Abibiman 馬戲團,只要經紀人提供去國外工作的機會,同時有團體成員對這個工作機會感興趣的話,他們便會把握機會前往國外和對方簽約。當 Richard 還在 Abibiman馬戲團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有許多朋友來過台灣表演。
因緣際會,他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得到了一份來高雄義大世界做簽約表演者的機會,來到經常從朋友口中常提及的台灣。
在台灣,發揚迦納風情的雜耍表演
2012年,Richard 和其他三位朋友一起來到高雄的義大世界遊樂園表演,在這裡他認識了許多來自各個不同國家的表演者。不久之後,Richard 的兩個朋友離開台灣轉往德國發展,他則留下和另一位來自肯亞的朋友繼續表演。
他的個人表演主要有軟骨功(Contortionist)和碗盆旋轉(Dish bowl spinning)。雜技中的軟骨功強調肢體活動的範圍,盡可能地達到和突破人體關節活動的極限,尤其是腰椎、髖關節等軀幹的主要活動樞紐。碗盆旋轉則是運用身體的各個部位,手、腳、頭部等去轉動幾個非常大的彩色的碗盆。同時,他也會跟其他夥伴一起合作表演,踩著凌波的舞步(Limbo Dance),伴隨著非洲傳統風格的音樂帶給民眾歡樂的表演。
(在台灣的義大世界遊樂園的表演節目中,其中一欄是非洲特技。/ 圖片由受訪者Richard提供)
三年合約到期後,Richard 隻身一人到台北打拼。現在靠著他的經紀人給他接案表演。當沒有接案的時候,他會去人多的信義區和西門町做街頭表演。跟過去在義大世界拿著固定的薪水比起來,零散地接案表演雖讓自己陷入經濟不穩定的狀況,卻也是考驗個人能力的時候。在台灣接案表演能賺到的錢是在迦納的兩倍,但是同時台灣的生活水準和物價也比迦納高很多。
慢慢地,他也在台灣獲得了一些成就。在台灣,想要做街頭藝人是需要考證照的。這張證照一開始有兩年的使用期限,之後想要延續使用就需要每隔一年去換照。為了能夠更加順利融入台灣,Richard也和其他的台灣表演藝人一樣,參與了筆試以及表演關卡,考取了台北、台中和台南三地的街頭藝人證照。另外,他也曾經在2015年獲得了台南舉辦的全國街頭藝人大賽第一名。
對於Richard來說,來到台灣之後最大的文化衝擊,是台灣和迦納的表演非常不一樣,光是看他表演時的服裝、音樂和舞蹈,就帶有非常明顯的迦納風格。在服裝顏色的設計上,他會喜歡融入一些非洲的元素,甚至用迦納國旗的紅黃綠黑等為主要使用顏色。在與他人合作的團體表演中,他也會使用非洲的傳統音樂。隨著他來到非洲以外的其他國家發展,他也會將現代流行音樂的元素融入表演,豐富演出,例如waka waka。台灣的雜耍技藝融入許多中華傳統和台灣本土的一些文化,而且許多台灣表演藝人是從專門學校畢業,經過正規體制訓練,這與Richard從小在馬戲團拜師學藝的成長背景非常不同。
來到台灣之後Richard開始學習中文,起初他會買一些中文教學的書籍,但是自學時總是會有許多困惑的地方。最後,他選擇放下書本,以直接與台灣人互動和交流的方式來學習。這似乎與他的表演生涯有些相似之處,很多時候課本書籍所教的知識理論並不一定適合所有的人,直接參與和實踐練習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方法。在台灣居住、工作的這四年間,儘管講中文的速度緩慢,但他總是很勇於與人對話。對於Richard來說,台灣是他第一個久居國外工作的地方。目前,他除了有在台北表演之外,也在屏東的8大森林樂園做表演者的教練。未來,他想要環島表演,定居在台灣繼續從事自己的表演事業,把台灣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甚至拓展業務到其他亞洲國家表演,去不同的國家看看。
表演者於社會,生存遇到的困難障礙
關於這份表演者的工作,Richard的仕途走得也顛簸。從他打算練習馬戲特技之初,他就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家人認為他應該要好好地唸書,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有前途、無法養活自己的事情上。
迫於父母的壓力,Richard在練習了兩年之後暫停了在馬戲團的練習。他按照父母的期待,乖乖念完了三年的高中。然而,想要回到馬戲團的念頭仍舊蠢蠢欲動,於是他與父母在這個問題上不斷產生爭執。隨著年齡增長,要踏入表演事業是越來越困難,一直疏於練習讓Richard的身體忘了要如何表演,他認為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最終,Richard在馬戲團認識的一個團隊領導者來到他家,親自與他的父母溝通,並且保證自己會為他的安全和未來發展負責。Richard住在領導家,每天下午四點到七點在馬戲團練習。在這樣的保證下,他的父母終於同意他繼續在馬戲團練習。當他最終回到馬戲團的時候,以前熟識的朋友全去了國外工作。他必須重新認識新朋友,慢慢拾起那些被遺忘的技術。
「當我還未成年的時候,我必須要尊重父母的意思,因為父母是養育我的人。現在我長大成人了,他們也同意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呢?迦納跟台灣一樣,孩子要尊重父母說的話,父母對孩子的成長過程產生很大的影響。把視角拉回台灣,其實藝術家遭遇到的困境都是類似的。想要從事雜耍表演這樣的藝術性工作,總是會受到家人的阻攔,認為這是一個養不活自己的工作,這與社會整體對待表演者的觀感,以及藝術類工作得不到重視有很大的關係。反思台灣社會對於表演者的看法,我們似乎並沒有真的認真看待過從事表演工作的人,以及他們的處境。尤其是街頭藝人,刻板印象讓我們總認為他們是沒有其他求生技能又找不到工作,才淪落到街頭賣藝求生。
現在,考取街頭藝人證照的人越來越多,競爭日趨激烈,想要申請到好的表演位置越來越難,也面臨收入不穩或減少的生計危機。Richard感慨地說:「台灣人喜歡看表演,但是卻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成為表演者。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覺得這是一個正常的現象,因為我自己也有相似的經歷。這可能是因為『家長可能認為成為一個藝人或表演者在台灣很難生活下去,也很難成功』。這種情形在迦納也是一樣的。」
封面照片:《Richard Circus Entertainment理查馬戲表演家》粉絲專頁提供
附註:Richard 個人網站:http://richardacrobat.web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