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2018:社會抗議頻發、青年問題凸顯、外交取得新突破
2019 Jan 22 認識非洲
作者:中東研究通訊
在摩洛哥《晨報》的2018年總結採訪中,有多數學者都談到了「這是困難的一年」。的確,從年初的迪拉姆自由化改革到4月中旬的網絡抵制運動,再到年末恐怖襲擊歐洲遊客事件,均驗證了2018年摩洛哥的難。不過,在難之外,也不免有些驚喜成果,如擴大女性權利、重返世界杯、以及與歐盟達成漁業協議等。
頻繁的社會抗議運動
縱觀2018年,幾乎每個月摩洛哥境內都要至少爆發一場民眾遊行示威活動,其中不乏一些規模較大、影響深遠的抗議。
杰拉達運動:2017年12月,因兩名礦工死於摩洛哥東北部杰拉達市一非法採礦點,引發了持續4個月之久的規模性抗議。 2018年2月到4月,由於摩洛哥政府承諾的創造就業、增加教育和基礎設施投入未能兌現,以及政府的逮捕行動,期間杰拉達地區又爆發了多場大規模的抗議,民眾紛紛要求國王直接干涉。
此次運動,被認為是2016年爆發於里夫地區胡塞馬市的「人民運動」的延續,共同點都是由一場意外民眾死亡引發的社會不滿,進而導致規模性抗議。
網路抵制運動:2018年4月20日,大量摩洛哥人自發地在社會媒體上發起了一項全國抵制運動,以抗議不斷上漲的物價,涉及牛奶、礦泉水和油氣等領域。被抵制的公司主要有三家:中央達能公司(Centrale Danone)、西迪·阿里(Sidi Ali)、阿夫利基亞(Afriquia)。
其中,達能集團隸屬法國達能集團,一直壟斷著摩洛哥以牛奶、奶粉為主的食品行業,此次抵制共造成5億迪拉姆的損失;西迪·阿里隸屬烏萊瑪礦泉水集團(Les Eaux Minérales d'Oulmès),掌門人是摩洛哥前雇主聯盟(CGEM)主席梅里姆·班薩拉(Meriem Bensalah)。阿夫利基亞是摩洛哥本土主要的油氣公司,其老闆是摩農業大臣阿齊茲·阿赫努什。反映了摩洛哥社會中,中下層大眾對政治、經濟精英和新保護國的巨大不滿。
此外,人民運動領袖納賽爾·扎夫扎菲判刑20年、全年統一執行格林尼治時間(GMT+1)的決定、摩洛哥海軍射殺逃往歐洲的公民等事件都引起了各地的抗議活動。雖然抗議的導火線各有不同,但是核心原因都是由長期的社會不公平、貧富差距和腐敗造成的持續性社會怨恨。摩洛哥學者普遍認為,在摩洛哥政府成為西方好學生的同時,普通老百姓正逐漸被邊緣化。
(雖然抗議的導火線各有不同,核心原因都是由長期的社會不公平、貧富差距和腐敗造成的持續性社會怨恨。/ Photo by sasan rashtipour on Unsplash)
青年問題進入王室議程
自從阿拉伯之春爆發以來,青年問題逐漸成為該地區穩定和發展的重要主題之一。從摩洛哥案例來看,從2016年的人民運動至今的多次抗議活動,大多都是由15-24歲之間的青年人參與和組織。高失業率造成的「失望一代青年群體」,已經成為摩洛哥社會不穩定的主要因素之一,這種不穩定體現在非法移民、參加恐怖主義組織以及從事跨界的販毒走私等。此外,根據聯合國報告,在2017年人類發展指數排名中,摩洛哥只排在123名(共188個國家),甚至低於利比亞和阿爾及利亞。
因此,在此背景下,在2017年兩場最重要的慣例演講——王位日和國王與人民革命日中,國王穆罕默德六世重點提到了社會問題和青年問題,並指出「政府應採取『緊急行動』對相關社會福利項目進行徹底的調整,並定期向我通報、我們必須在教育、就業、衛生等方面滿足年輕人的需要。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增強他們的信心,給他們未來的希望……」。穆罕默德六世在演講中進一步提出,青年人是摩洛哥新發展模式的核心。
在國王的指示下,2018年9月,摩洛哥政府啟動了《國家人類發展倡議》(INDH)第三階段,優先發展領域包括衛生、教育、農村供電、飲用水供應和基礎處設施建設等五個社會項目。 INDH第一階段啟動於2005年,是呼應聯合國發展計劃在全國範圍內開展的消除貧困運動。然而13年過去了,摩洛哥人類發展仍然沒有明顯改善。
2018年8月,摩洛哥政府委員會批准了一項重新引入《強制性兵役法案》草案,12月在眾議院投票通過(參議院未投票)。該法案規定摩洛哥境內年滿19-25周歲的公民(包括女性)必須進行為期12個月的兵役,雙重國籍者可自願選擇,2019年9月正式執行,屆時將有1萬名應徵入伍的士兵。據摩洛哥國防管理局稱,第一年兵役預算將達到4.6億歐元。分析人士認為,摩洛哥政府此舉一方面旨在緩解青年人就業問題,另外一方面為了培養當代摩洛哥青年人的愛國情感,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自上而下的「認同工程」。
經濟不景氣的一年
2018年,摩洛哥有兩個引入矚目的項目讓人印象深刻:第一,開通了非洲第一個高鐵(丹吉爾到卡薩布蘭卡);第二,啟動了位於首都拉巴特的非洲第一高樓。然而,在追逐第一的過程中,2018年摩洛哥經濟卻蘊藏著各種不景氣。4月開始的網路抵制運動不僅使得上文提及的三家大公司的利潤大幅度下降,而且還間接地衝擊了外商直接投資(FDI)的信心。據摩政府報告,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摩洛哥接受的FDI出現下滑趨勢。
當然,摩洛哥宏觀經濟的不景氣不能完全歸咎於這種偶然現象,而更深層次原因在於經濟結構的僵化和政府改革項目的拖延。摩洛哥高等規劃署(HCP)指出,經濟疲軟依然擺脫不了與降雨量的變化無常、技術和出口能力低下、創造就業機會少以及社會不公平等因素的關係。
從數據來看,2018年,摩洛哥GDP增長預計為3%,相比於前一年的4.1%有較大的下滑。由於天氣原因,2018年農業產量相對於2017年有所下降,此為主因。在非農業產業方面,增長貢獻率同樣較低。雖然汽車、磷酸鹽和農產品的出口表現較好,但整體出口對經濟增加未能起到正面作用。事實上,以出口替代戰略為核心的《工業加速計劃》正在產生諸多負面效應,如引起地區發展極度不平衡,進而造成諸多社會問題。外部投資方面,雖然2018年增長了5.6%,但大多都集中在基建領域,對整體增長貢獻率較低。
雖然2018年初實行了迪拉姆自由化改革,刺激了出口,但相對於龐大的進口額,2018年貿易逆差繼續擴大,增加了7.7%,達到1864億迪拉姆,同時外匯儲備也減少了5.6 %;截止2018年10月,居民消費指數(CPI)同比增長了2%,主要是由於油價的上漲。
因此為了遏制CPI上漲,政府計劃在2019年年初調低油價;2018年繼續保持較高失業率:10%,截止12月,2018年共創造了122,000個就業,主要集中在服務業,然而“眾望所歸”的工業只創造了不到2萬個崗位,同時建築行業減少了4000個崗位;此外,銀行信貸、銀行透支、公共財政等方面都表現低迷。
儘管如此,摩洛哥的一些改革項目還是取得一定的進展,這使得摩洛哥在2019年的營商環境中獲得第九的位置。主要有《商業法》改革、地區投資中心改革與建立區域投資委員會、去中心化改革和競爭委員會改組等。但是,在PPP改革、中小企業優惠政策改革以及簡化行政程序等方面依然無限期推遲。縱然一些行業表現較好(如旅遊業),但目前的經濟增長遠不足抵消當前的社會問題,如有不慎,恐造成更大的動盪。
(摩洛哥經濟不景氣的深層次原因在於經濟結構的僵化和政府改革項目的拖延。/Photo by Luis Vaz on Unsplash)
王室外交收穫頗豐
相較於國內問題的困難,摩洛哥外交卻積極向前推進並取得一定的成果。自從2017年1月重返非盟後,摩洛哥開啟了進攻外交模式。
在西撒哈拉問題上,首先,摩洛哥利用歐美國家在聯合國安理會的支持,獲取對自己有利的聯合國決議。例如,在2018年4月27日通過的聯合國2414號決議中,首次包含了「促請鄰國為政治進程作出重要貢獻,更多地參與談判進程」,同時決議還肯定了摩洛哥的貢獻,並譴責波利薩里奧陣線的違約行為。
其次,在涉及西撒哈拉問題上表現強硬,如5月1日,宣布與伊朗斷交。雖然這被解讀為迎合美國和沙特對伊朗的敵對政策,但更隱性的動因在於西撒哈拉問題作為外交工具,能夠贏得國內的支持,進而緩解一定的社會矛盾。最後,積極尋求政治對話。 2018年11月6日,在一年一度的綠色行軍紀念演講中,國王穆罕默德六世主動呼籲與阿爾及利亞開展直接、真誠的對話,以塑造自己的促進和平與穩定者的國際形象。
在處理與歐盟關係上,2018年對摩洛哥來說主要任務是贏得「摩洛哥-歐盟漁業協議」談判。一方面,摩洛哥政府在涉及領土和主權問題持不妥協和不退讓態度,另一方面積極利用難民和移民牌獲取談判資本,最終在2018年下半年,歐洲議會批准了包含西撒哈拉地區的漁業協議。在處理與海合會國家關係上,2018年,國王穆罕默德六世先後在不同場合會見了沙烏地阿拉伯、阿聯酋、卡達等國的首腦,總體政策是尋求中立。在地區政策上,摩洛哥撤離了沙烏地阿拉伯領導的打擊葉門胡塞聯盟,甚至缺席了多次由沙烏地阿拉伯王儲召集的軍事聯盟會議。
總體來講,摩洛哥正在遠離中東沖突地區,繼而採用更為聰明的方式在合適的時機進行介入。正如摩外交大臣布里達在接受《青年非洲》採訪時說:「在現實生活中,一些人喜歡在閃光燈和聚光燈下行事,而另一些人則喜歡以謹慎而有效的方式參與。摩洛哥屬於第二類」。遠離中東,摩洛哥正把外交精力放在非洲,同時在外交和國內政治話語構建中,王室正在塑造一種強烈的非洲身份認同。返回非盟一年後,2018年初,摩洛哥積極在非盟總部遊說,最終順利加入了和平與安全理事會。此外,2018年摩洛哥還投入大量外交精力爭取加入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
2019年是穆罕默德六世執政第20年,未來這一年摩洛哥的主要任務仍然是解決國內的經濟社會問題,同時利用外交來促進和改善國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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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片來源: Photo by sasan rashtipour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