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賣煮飯爐可以幫助烏干達節能減碳和顧健康

作者：小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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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在非洲進行與環保有關的項目，大部份人會聯想到什麼呢？幫忙種植樹木、保護森林、還是瀕臨絕種野生動物的保育工作？

我雖說從小是個有環保意識的人，但從沒想過會做一份直接與環保有關的工作。我當初進入烏干達這間公司工作時，只知道我們主要是賣節能煮食炭爐。待上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理解到背後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是多麼的複雜。

以售賣碳權為主要收入的烏干達公司

有關碳排放權交易（下面簡稱碳交易）的資料繁多，要全面深入了解亦會花很多時間，讀者們有興趣的話可以上網搜尋到許多資訊，我在此就簡單地概括一下。

碳交易是從京都議定書發展出來的一個市場機制，遵從控制碳排放總量的原則，讓不同國家可以互相買賣碳排放的數量。例如：國家A 想發展某個經濟項目，但會因此超出它被容許排放的碳量，而同時國家B 因為發展出各種環保項目而減少了碳排放，國家B 就可以將這個溫室氣體排放的權利賣給國家A。如此一來，不同國家之間的總排放量沒有增加，但國家A可以繼續它們的發展項目，國家B 也從這個交易中得到了利潤。

那麼，我現在工作的烏干達公司究竟是做什麼的？一開始朋友問我這條問題，我通常回答說：「我們向基層烏干達顧客售賣經濟實惠又能源效益高的煮食炭爐」；當我對背後的公司運作深入了解後，現在我會告訴別人「我們的核心業務是透過售賣不同的家居用品來參與全球碳排放交易市場」。我們公司暫時只有煮食炭爐這項產品，但正在為明年業務擴展作準備，可能會涉獵其他產品，例如濾水器、太陽能燈等等。這些產品因為能夠減少碳排放，我們公司便可以把這些排放權利售賣給其他地方，現在主要客戶是挪威和韓國。

（消費者正在使用煮食炭爐為家人張羅一餐。/作者提供）

一般人聯想不到的減碳方法

那你可能會問，這些家居產品與減少碳排放有什麼關係呢？至少我未來到非洲之前，肯定不會知道這些家居用品可以如何減少排碳。太陽能燈這個比較明顯，因為發達國家也有大型的家用或工業用太陽能發電。要理解其他產品的減碳原理，則需要理解非洲國家或一般貧窮國家的生活模式。

減少碳排放的定義就是要相對於現行的方法，透過新產品或新方法減少排碳。那麼，烏干達人現行的生活模式是怎樣的呢？

先說說煮食炭爐。如果單單看我們公司售賣的煮食炭爐，我們可以看到顧客把炭放在爐上，然後用火柴生火，再把鍋鏟或鍋子放在炭爐上面。這樣看來，在燒炭的過程中也在排放溫室氣體，為什麼我們竟然說我們公司在減少碳排放？

其實不單止非洲，以全球來說仍然有三十億人左右還在使用一些比較基本和能源效益低的煮食方法，大部份都只是用三、四塊石頭堆砌成一個爐灶的模樣，然後用柴火煮食。原始的生火煮食方法所排放的溫室氣體數量非常驚人，因為沒有把熱力集中於煮食爐內，煮食過程中需要添加更多的木柴或木炭，近一步造成砍伐樹木數量增加。而我們公司的煮食炭爐經過嚴謹的測試，它的形狀設計和內在物料可以令爐具保存更多熱力、減少流失，代表著消耗更少的木炭和排放更少的溫室氣體。

再說說另外一個產品：濾水器。這不是發達國家那種安裝在水龍頭出水處的濾水器，而是一個可以過濾健康飲用水的大容器。烏干達中產階級以上的家庭和發達國家差不多，都會在家使用熱水壺煮水。比較貧窮的本地人會用到上一段所提到的方法：石頭砌爐灶再燒柴來煮水；再更貧窮一點或衛生意識更差的人，甚至可能會直接在溪澗之間取用並飲用沒有處理過的污水。另外，用電當然也是導致碳排放的原因之一。

這樣一來，使用一個完全不用發電或燒柴的濾水器就等於減少了碳排放。

環保對基層烏干達人來說重要嗎？

雖說販售碳排放權是我們公司的主要收入來源，但向烏干達的顧客推銷節能煮食爐這個產品時，為全球減碳排放出一分力，這個賣點有用嗎？

以我這一年來的經驗，我們九成的顧客都不在乎任何環保因素，與教育程度較低的農村顧客談及減少碳排放，難免只是對牛彈琴。

大部份顧客向我們購買煮食爐的原因，通常是出於財政考慮。正如上面提到使用我們的煮食爐可以減少用炭，而這個節省下來的財政開支，對於貧窮烏干達人來說是一個可觀的數字。一個烏干達家庭平均每個月花費16美金在購買木炭，這代表著一個家庭大概14%的收入，在偏遠郊區，這更加佔了平均家庭收入的19%。比起木柴生火煮食，或者是用沒有能源效益的基本煮食爐，一般家庭使用我們公司的煮食爐，每個月可以節省大概8塊美金，一年下來節省的資金在當地可以做很多事的，包括：購買更好的糧食或者為小孩添置課本和上學用具等等。

（使用者與煮食炭爐。/作者提供）

我們的炭爐減少碳排放也代表顧客在做菜時吸入較少的有害氣體，所以我們亦在顧客的生活健康上出一份力。雖說做菜排碳並非空氣污染的唯一因素，但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在2016年的報告，在烏干達每十萬人當中就有156人因為空氣污染而死亡，所以空氣污染和吸入有害氣體這個問題是不應該被忽視的。很可惜的是大部份的顧客由於生活貧困，三餐吃得溫飽仍然是最重要的考慮因素，所以通常「健康」這個賣點並非首要而是一個額外附加的好處。

向顧客談及減少碳排放並為保護全球環境作出貢獻，這幾乎是不會發生的事。我們的前線銷售人員相對地接受過基本教育，所以我們會向銷售員解釋公司業務如何與環保有關，但也不肯定銷售員們確實明白，又或者他們大多不在意這一點。不過在辦公室內的員工和比較貼近管理層的一群，我們都很明白碳排放權交易的運作，我也看得出有些同事的確是因為有高度環保意識，真心希望為環境保護作出貢獻，所以才來到這間公司工作。

碳排放權交易業務的在地實行

碳排放權利不是一件物件或商品，這個聽起來像空氣般虛無的東西是怎樣交易的？根據聯合國的碳交易市場以及其他自由市場的指引，售賣碳權的一方需要經過多重驗證和認證程序，需要由機構以外的第三方作出審核，過程中涉及大量文書工作，才能在最終確認出售賣方所真正減少的排碳數量。

在我看來這是國際政府機構官員在象牙塔來制定出來的主意。沒錯，但交易至少可以控制全球排碳量不增加；實行起來卻是多了許多非一般大公司想像得到的官僚程序和行政工作。近幾年這些驗證和認證程序已經改善許多，曾經亦有許多公司因為這種背後的行政工作而放棄不少減碳項目。

而我在這間烏干達公司所看到的，碳交易這一部份業務需要許多非常仔細的觀察和要求做事效率高。碳權買家，特別是韓國這般做事速度快的國家，經常在短時間內要求我們公司提交許多會計和審核報告，這對於做事效率低、不用心和不仔細的烏干達文化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經過幾年來的訓練，造就了我們公司專門負責碳交易業務的幾個同事，做起事來特別有效率和特別細心，與其他部門的烏干達同事散漫的工作態度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們都該減少碳排放，但碳排放交易真的有用嗎？

雖然我在烏干達這份工作是與碳排放權交易有關，但我總覺得我們在全球暖化這個議題上所作出的貢獻，遠比不上向低收入顧客提供一個更健康和更節省消費的煮食產品來得有影響。

首先，在我個人意見看來，全球氣候變化的嚴重程度已經遠超於緊緊控制溫室氣體總排放量，而是需要急劇減少排放。售賣碳排放權這個字眼聽上去很有創意，但在我的概念中我們是在售賣「污染空氣的權利」，地球已經病得很厲害了，我們根本沒有繼續製造污染的權利。但交易某程度上就只是在容許發達國家繼續製造污染而已。

在實際意義上，我知道我們所減少的溫室氣體，幾年下來的總體積可能等於四、五十個足球場左右這麼大，聽上去也並非毫無意義的環保項目。不過，我這種喜歡貼近服務對象的非牟利界/社企界人士，對於這種虛無、抓不住又看不到的影響，更喜歡看見一位基層烏干達村民因為購買我們的產品，享受到實際的財政和健康利益。其實這兩種層面的意義並無衝突，只是我需要看得到的正面影響來推動我繼續在烏干達或者發展中國家生活下去。

最後，雖然碳交易絕對有它的用處，但看見聯合國層面這些官員所制定的繁瑣的行政措施和要求，令我覺得所有花在碳交易上面的人力物力資源，也許不是那麼用得其所。不知道如果花在這些行政工作上的所有資源都直接用來解決減少整體碳排放的問題，對於逆轉或緩和氣候變化會否更有貢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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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