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安達的轉型正義之路
2015 Oct 28 認識非洲
作者:賴奕諭
臺灣近年來有許多關於轉型正義的討論,有人認為我們應當要放下仇恨、向前邁進,也有人覺得我們應當要與這些歷史記憶共生,才有繼續向前的可能。每年特別是到二二八的時候,不同陣營與立場的人總不免出來筆戰一番,顯然在臺灣這個問題仍是懸而未決。
非洲因為有長年的被殖民經驗,許多國家在獨立後相繼發生動亂、衝突,同樣也必須面臨轉型正義的難題,最具指標性的或許是1994年的盧安達種族屠殺。透過《盧安達大飯店》這部電影不斷地向世人宣傳,人們就算不知道盧安達在哪裡,也多半可以對這個國家的過往說上幾句。
然而,我們對盧安達的認知也只停留在種族屠殺而已,少有人知悉二十多年後的盧安達是怎麼樣的情況,實際上該國政府打從1998年開始便積極的構思與提出轉型正義的可能解決之道。
1998年當時的盧安達總統Pasteur Bizimungu提議將傳統解決爭端機制Gacaca,用來當作審理種族屠殺時期案件的方式,對此國家甚至從1998年到1999年舉辦會議研商其可能性與施行方式。為什麼要以傳統地方社會的仲裁方式來處理呢?最主要的說詞是因為西方司法制度曠日費時,無法有效處理當時將近13萬件案子。也有人指出,後種族屠殺時代的盧安達那時亟需打造自身的國族想像、重新形塑外界對他們的觀感,Gacaca無疑是證明他們從過去即有與身俱來的「民主文化」象徵之一。
圖 政府於盧安達各地開設的Gacaca
(圖片來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Gacaca_trial.jpg)
如前段所述,Gacaca過去是地方村落重要仲裁機制,主要由不同的家族推舉出德高望重的耆老來主持之。在決議要做為審理種族屠殺案件的方式之後,政府便又重新打造一個新的並具有現代性的Gacaca審理制度。在審理期間,被告被處以較短的刑期,希望藉此能夠喚起被告對其罪行的懺悔。同時,也鼓勵他們尋求被害者家屬的原諒。如此一來,家屬們較容易得知自己的親人是如何遭到殺害,以及他們的遺體是被放置在何處。為了能夠快速處理數量龐大的案件量,盧安達政府在國內各地開設了將近一萬一千座Gacaca,每週定期召開會審。雖然最終花費了將近四千萬美金來完成這些事情,不過他們從2001年開始在短短12年的時間內便將所有的案件皆處理完畢。
轉型正義如此便成功了嗎?
2012年7月,盧安達宣布將正式關閉國內各地的Gacaca,更把這件事當作是完成了種族屠殺之後的轉型正義。在不少主流媒體與國際機構大力推崇盧安達這項壯舉時,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卻提出了背道而馳的觀點,認為此舉無疑是復辟了過去以胡圖族(Hutu)為宰制勢力的封建結構。
在盧安達的人口結構中,胡圖族占全國人口84%、圖西族(Tutsi)14%,剩下的1%則是特瓦族(Twa)。胡圖族早在殖民勢力進入之前,主導了盧安達地方社會的政治權力,殖民政府進入之後也藉助他們來鞏固其政權。而1994年種族屠殺的引爆點,便是殖民政府撤退之際將權力交給胡圖族,最終造成駭人聽聞的後果。這也是為什麼人權觀察組織提醒大家不應只是以Gacaca審理的案件數量來評估轉型正義的成功與否,反倒應該從實際上的審理過程來判斷之。
如此看來,盧安達的轉型正義成功與否仍有其悖論。但是反觀臺灣社會,我們甚至對於如何能夠落實轉型正義少有著墨,遑論轉型正義是否成功這件事,根本還無法有見到的可能。對我來說,有人認為應該將過往的傷痛放下才能向前的這個觀點,倘若問題從未真正解決,我們只好一直讓這些記憶流傳下來,才能夠有繼續向前的可能。
參考資料:
Bert Ingelaere (2012) From Model to Practice: Researching and Representing Rwanda’s ‘Modernized’ Gacaca Courts. Critique of Anthropology 32 (4): 388-414.
Human Rights Watch (2008) Law and Reality: Process in Judicial Reform in Rwanda. Report. New York: Human Rights Watch.
World Bank (2004) Rwanda: The Impact of Conflict on Growth and Poverty. Social Development Notes –Conflict Prevention and Reconstruction 18. Washington, DC: The World B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