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突尼西亞多地再次爆發規模性遊行示威，突尼西亞模式怎麼了？

作者：中東研究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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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世界報》（Le Monde）1月10日報導，新年開始，七年前「阿拉伯之春」運動始發地突尼西亞又一次進入規模較大的社會騷亂。當地時間1月9日，突尼西亞多個地區以及突尼斯市多個城區爆發民眾遊行示威並與當地警方發生衝突。據當地媒體報導，在離突尼斯市50公里的泰布勒拜（Tebourba），警民衝突致使1名40歲男子死亡。此後，該消息迅速在社交網路上傳播，更多的年輕人走上街頭，造成了更大規模的騷亂。

儘管騷亂持續擴大，但是突尼西亞總理優素福·查希德（Youssef Chahed）仍然保持鎮定稱：「在民主國家，没有夜間抗議活動，法律適用於暴徒和破壞製造者負責人。」突國内政部長也在同一時間否認上述男子的死亡是由警方造成並稱社交媒體，尤其是臉書上的資訊不確切。

此次騷亂的直接導火線是近期突尼西亞政府發布的2018年《金融法案》後，多數消費品價格上漲，上漲幅度均在40%以上。

自2010年突尼西亞革命以来，其國内政治經濟發展缓慢甚至有倒退現象。從經濟數據来看，7年來通貨膨脹率基本维持在6.4%左右，失業率超過15%，其中大學生的失業率達到30%。據《國際共和政體研究所》（International Republic Institute）2016年調查數據顯示，在被問到當前最緊迫的問題時，42%認為是「經濟問題」，20%認為是「基礎建設落後」。事實上，在2012年的时候，該研究所稱62%的突尼西亞人對未来持樂觀態度。然而，自從2015年以来，突尼西亞國內頻繁爆發民眾遊行示威，社会怨恨程度呈直線上漲。

內陸發展邊緣化

從此次騷亂的爆發地來看，除了首都突尼斯市幾個城區（Ettadhamen和Al-Ouardia）外，泰布勒拜，卡塞林（Kasserine）, 西迪布濟德省（Sidi Bouzid）, 加夫薩（Gafsa）均在同一時間爆發遊行示威，而這些地區大致位於突尼西亞内陸。

内陸地區在突尼西亞歷史上長期處於發展的邊緣位置，即使在2010年革命前，該地區的貧困程度和失業率分别是東北沿海發達地的2倍和3倍。這種長期的貧富差距也是2010年爆發革命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即使作為推動革命爆發的主戰場，該地區的政治和經濟發展狀況也没有得到改善。

據《突尼西亞經濟與社會法基金會》（Fondation Tunisienne pour les Droits Economiques et Sociaux）2017年統計數據顯示，革命前僅就衛生狀況而言，在突尼西亞，每平均10萬個居民可以分配134個醫生和184個床位，然而到了2015年，在西迪布濟德省，該數據分别下降至42和101。

長期貧富差距可以引起社會怨恨，進而爆發民眾游行示威。從2016年1月起突尼西亞内陸各地區頻繁爆發騷亂，甚至出現警民衝突。

(民眾遊行示威示意圖，非一月九日騷亂事件現場。/ 圖片來源：wikimedia)

反腐不力

除了貧困的内陸地區外，近年来「集體抗議」也逐漸在沿海發達地區爆發，如此次的加貝斯（Gabes）和納布勒（Nabeul）。數據顯示，從2016年8月至2017年4月社會騷亂次數三倍於此前。突尼西亞分析人士認為，不同於貧困地區，導致沿海地區民眾頻繁騷亂的主要原因来自於對2010革命後，政府依然延續了諸多 本•阿里 時代的「痼疾」——腐敗不減反升。

2016年12月調查數據顯示，在突尼西亞，78%的人認為腐敗狀況比革命前嚴重，54%的人承認「深受其害」，而20%的人甚至認為上次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在一一週前。根據另一項2016年底的統計數據顯示，對腐敗的痛恨主要来自本地企業，其中只有9%的企業從業人員認為腐敗有所改善，42%認為沒有什麼變化，49%認為貪腐正在惡化。

突尼西亞的腐敗根源主要來自於構成 GDP 60%的「非正式經濟」（Informal Economy）。突尼西亞學者、公眾人物早在革命前就曾提醒政府避免國家「黑手黨」的上升，因爲這能夠鼓勵腐敗、阻礙經濟正常發展。例如，利比亞—突尼西亞和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交界地的走私數量不斷增長正在對關稅服務產生腐敗效應。據稱，走私每年给突尼西亞帶來4.3億歐元的收入來，而突尼西亞每年的財政收入有四分之一來自進口關稅。當然，這也不是新現象，早在本•阿里時期，進口公司就與政府合作獲得免税的特權。這種情况，在革命后的突尼西亞正在變本加厲。

《國際危機組織》指出，現在的突尼西亞處處存在腐敗，主要表現形式有收賄、裙帶關係、濫用權力以及官官相護。分析人士估計，腐敗每年可造成突尼西亞損失7.27億歐元。總之，腐敗問題已經是突尼西亞全民共識了，而且政府的公信力也在逐漸降低逐。突尼西亞人對政客的不信任感主要來自政府長期在反腐問題上搖擺不定以及不夠果斷。

2016年中期上台的突尼西亞總理優素福·查希德曾試圖通過開啟「反腐之戰」來挽回政府的公信力。一開始，政府領導的反腐計畫開始確實令人振奮。2016年底，超過100個突尼西亞關於雃面玲反腐調查，其中二十九個被解僱。然後，在2017年初，優素福·查希德又推動了保護告密者的法律。然而，儘管官方支持總理的反腐行動，但由呼聲黨 (Nidaa Tounes) 領導的其他政治階層卻正在試圖控制這一反腐浪潮。

政治強人化是解决之道？

（圖中人物為突尼西亞總統貝吉·凱德·艾塞布西。/ 圖片來源：wikimedia）

事實上，自從2016年中期突尼西亞總統貝吉·凱德·艾塞布西（Beji Caid Essebsi）任命優素福·查希德以來，聯合政府推動了諸多經濟發展計畫，試圖重振突尼西亞經濟。如 2016年12月，新總理優素福·查希德成功舉辦了突尼西亞2020國際投資大會，國際投資者也承諾向突尼西亞投資140億歐元。此外，優素福·查希德還重視非洲的發展潛力發展，擬定計畫投資非洲，申請加入《東部和南部非洲共同市場》，希望突尼西亞企業能夠趕上非洲發展的快車道。最後，優素福·查希德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經濟改革計劃，如經濟自由化改革、促進市場競爭，進而爭取國際貨幣基金的援助等。

然而，一年過去了經濟並沒有好轉，最為直接的原因在於政府效率低下。

再好的計畫也需要在政治精英階層達成共識，而在突尼西亞這似乎很難做到。從政治制度來看，2010年革命後突尼西亞實際實行的是半議會制和半總統制的混合政體，聯合政府行使行政權，弱化總统的權力。然而這種制度設計很明顯不符合艾塞布西的「文化」和「個性」，這位總統一直想重回布爾吉巴的強人時代。據摩洛哥政治學家哈迪嘉•摩赫森•菲楠（Khadija Mohsen-Finan），艾塞布西不認為2010年的「起義」是一場革命，而是一場使突尼西亞陷入混亂的騷亂。

作為布爾吉巴的忠實追隨者，艾塞布西被認為是「過去的人」，他用過去的方式管理國家危機。如在2016年哈比卜·埃西德（Habib Essid）被解僱後，艾塞布西組建全國聯合政府，任命親信優素福·查希德，就是模仿布爾吉巴長期的做法——「熔絲戰略」，循序漸進地削弱犧牲經驗豐富技術官僚，提升總統的行政權。

優素福·查希德提出「反腐之戰」時，總統艾塞布西就試圖通過《行政和解法》（Law of Administrative Reconciliation），在反腐上獲得主動權，避免其親信受牽連。2017年9月，艾塞布西還恢復了主權部長——國防部、外交部、司法部和内政部，並任命效忠於他的親信。在接受法國《世界报》採訪時，艾塞布西稱：「混合政體（半總統、半議會）從來就沒有成功過」，同時他還稱不排除改變政體的可能性。

作為突尼西亞歷史上第一個民選總統以及從政40多年的老政客，艾塞布西深知政治多元化的重要性，但他也是一個政治保守主義者，推崇布爾吉巴的威權主義方式。在突尼西亞革命爆發的七年纪念日上，突國學者、記者、公民社會組織和公民發佈了一封旨在維護國家憲法和公民自由的公開信，提醒統治者不要破壞民主轉型。

由此可見，當年被西方國家推崇的「突尼西亞模式」，如今也陷入了全民迷思的狀况，到底何為突尼西亞模式？突尼西亞政治精英、學者、人民又在追求什麼樣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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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片：Photo by Andre Hunter on Unsplash

参考資料：

1. Raphaël Lefèvre, “The roots of growing social unrest in Tunisia, ” The Journal of North African Studies, Vol. 22, No. 4, 505-510, 2017.

2. Frida Dahmani, “Tunisie : Béji Caïd Essebsi, l’héritier de Bourguiba, "Jeune Afrique, 20 novembre 2017.

3. Taieb Khouni , Pour la politologue Khadija Mohsen-Finan, la Tunisie est face à la "tentation de l'absolutisme”, Huffpost, 08 Janvier 2018.

4. 《Nouvelle poussée de fièvre sociale en Tunisie》/ Le Monde Afrique 

5. 《Tunisie : les protestations continuent, le gouvernement dénonce des actes de vandalisme》/  JEUNE AFRIQUE